上海女人的自尊与情调-凯发会员官网
阅读提示:我曾经跟妈妈谈到这三个女人,妈妈说:“一个女人,如果你没有看不起自己,那么别人永远也不敢看不起你。”这句有点拗口的话,成为我日后认识上海女人的指南。
主笔|沈嘉禄
李伟华的美在哪里?近些天来,上海的传统媒体与网络媒体一直在讨论这个话题。其实对一直生活、工作在上海的“土著”而言,这不算什么问题。李伟华的美当然在她身上:无微不至的母爱,坚定不移的家庭观念,素面朝天而不可近亵的丰美仪容,勤勉节俭的持家习惯,隐忍含蓄的性格脾气,大方得体的社交姿态,爱岗敬业的职业形象,但同时,这些优点也或多或少地出现在千千万万个上海女人身上,比如在妈妈身上,在姐姐身上,在老婆大人身上,嘿嘿,还在邻家小妹身上。上海的每条干净整洁的弄堂里,每一条流光溢彩的马路上,都可以看到李伟华的优雅背影,听得到她们吴侬软语地说着家长里短。
在故纸堆里偶然曝光的那些老照片只是李伟华生命历程中的几个瞬间,更多的故事深藏在她家人记忆中,而照片背后的大历史与城市生态,则是我们熟悉并时时浮现于日常话语的。今天我们所讲的海派文化,或者城市性格,或者魔都的迷人之处,就因为有千千万万个李伟华以及代代相承的张伟华、刘伟华,才变得如此的活色生香,丰富多彩。
有一次,龙应台来大陆参加一个笔会,某天的午茶时间,一个来自西北地区的作家在那里吐沫横飞地大放厥词:“女人就是要每天一顿打,女人不打就不服管,就会红杏出墙。”说到得意处他朝在座的几位上海作家那里瞟了一眼,“上海的男人疼老婆、宠老婆,不懂得调教女人,所以上海的女人就爬到男人头上了,红杏出墙也是家常便饭……”
龙应台将茶杯一顿拂袖而去,两位上海作家看到情况不妙,赶紧护送她出门。到台阶上稍作喘息,龙应台忍不住爆出一句:“这个狂妄自大的大男人主义的猪!”
照她一贯的脾气,早就想抽那头猪一巴掌了。她是碍于场面,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被上海男人宠着哄着的上海女人是怎样成长为女神的?
上海女人知道:我从哪里来
“上海人”是一个集合概念,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但你吃过五仁月饼吗?皮薄馅足,实实在在,五花八门,热热闹闹,海纳百川,好吃是王道。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上世纪70年代初,中学毕业的小学徒分配到工厂后,领导照例要给接班人办一个学习班,开门见山第一个程序是重温毛主席的谆谆教导。再说彼时的结婚证书上,也这么赫然醒目地印着这条语录。“我们来自五湖四海”,差不多成了攻无不克的魔咒,出门办事,请求援助,双方面熟陌生,但只要这么一说,大前门再这么一递,对方就对你客客气气。“五湖四海”,是上海的命门。
上海从农业文明主导的县城转身为工业文明、商业文明引领的城市,走过了短短的一百多年。在这之前,上海虽称“南吴壮县”,但长期处在松江府的管辖之下。一直到上海开埠之后,外国资本的进入,大量移民的涌入,西方文化和近代工业技术的叠加与冲击,以及交通南北的优越地理条件,还有以资本主义世界为轴心的时势变幻,造就了魔都。
在城市化的进程中,本土文化不可避免地受到外来文化的猛烈冲击。本土的上海人也不可避免地被改造成近代城市意义上的城市人,大量移民也在此过程中逐渐成为上海人的主流群体。到上世纪40年代,外来移民占到上海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资料表明,为上海近代化做出卓越贡献的群体,并不是上海的土著,而是广东人和浙江人,尤其是广东人中的中山人——南京路上的四大公司都是他们创建的。还有浙江人中的宁波人,创下了近代中国的许多“第一”,比如第一家银行、第一家证券交易所、第一家五金店、第一家南货店、第一家绸布店、第一家火柴厂、第一家染织厂、第一家化学制品厂、第一家印刷厂、第一家国药店、第一家灯泡厂、第一家钟表店……
上海的移民,造就了这座城市鲜明的移民文化,它是今天上海文化的特质,表现为丰富性、多元性,杂糅、交融、并存。那么作为上海女人,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故乡方言的传播者与守卫者。风云际会,时代更替,移民横下心来闯荡大上海,要在十里洋场站稳脚跟,必须先寻找同乡会,然后学习上海话,方能进入上海市民社会。若想在洋行做个高级华人,西装革履,那么再要学会英格利西。女人不必在外抛头露面,她的职责是相夫教子,柴米油盐一把抓,她在街坊弄堂与人打交道,就说自己家乡话。为什么?她要寻找自己的朋友圈。
上海早期的移民,大多来自广东、浙江、安徽、福建,广东移民集中在虹口一带,浙江人进入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安徽人和福建人一般集中在老城厢周边。甲午战争和辛亥革命后,外国资本更大规模地进入上海,民族资本也开始崛起,两股力量竞争绞杀,在上海开了许多工厂,特别是纱厂、缫丝厂、织布厂、印染厂,典型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吸引了大量的苏北地区农村少女。“小珍子”们来到上海,只能在外围荒郊野地、臭水浜边找点木板和油毛毡搭建简易棚屋,条件好点的几人合租住一间平房。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移民以方言为地理标志抱团取暖,方能落地生根。一条弄堂里的学问也是很大的,顶费与租金等于设置进入门槛,基本决定了弄堂居民是怎样的收入水平,怎样的社会阶层。上海女人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了解上海,融入上海,接受上海的规则。同时她也在寻找与模仿中,被社区所接纳,在出身相近的左邻右舍中获得共同语言和归属感、安全感。所以,在学会上海话后——这个更大层面的交际语言,女人们在小范围内与同乡移民交流时就格外强调家乡话,这些家乡话还可能是一种值得显耀的身份,比如宁波话、苏州话、广东话、绍兴话等,因为这些地区的方言多少代表着财富和地位,至少在上海是主流方言群。更进一步地分析,方言背后的文化意味也是相当强烈的,比如宁波话代表着更加严格繁复的礼教风俗,苏州话代表着更加深厚的文化底蕴,广东话隐含着发达的商业文明、得风气之先的时尚敏感度,绍兴话则代表着出谋划策的师爷文化。是的,苏北话也是上海重要的一种方言,它不仅在本乡本土的覆盖面较广,在上海的通行地区也相当广阔,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历史地位,在风云激荡的大革命时代,它似乎天然地代表着革命性和鼓动力。它庶几成了一种具有鲜明阶级属性的方言,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历史阶段中表现得尤其突出。
在核心城区,山东方言、安徽方言等“小语种”的流通范围不大,但上海人对这些方言的态度还是友好的。还有本地话,它呈现出无孔不入的态势。但这里所指的本地人也是移民的支流,他们来自川沙、南汇、宝山、崇明等郊区,数量上居然还比不上绍兴人。他们有可爱的地方,嗓门粗,音量大,直来直去的行事风格与城里原住民大相径庭,他们水银泻地,踏雪无痕地与外省移民打成一片。
方言很重要吗?当然,方言就是密码,也好比动物的触须,不必与地域歧视扯上关系。方言不仅让上海女人找到同类,还比如在找恋爱对象时,更可靠地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这里自有密码,关乎生活习惯与集体性格,比如饮食、衣着、礼仪、风俗、处世方式、思维方式等,都与方言以及方言代表的地域文化有关。找对象,当然找一个气息相投的“同类”更加安全噢!
语言是文化,语言是政治,语言是社交密码和思维工具。在上海成为有影响力的国际大都市的时代要求和历史趋势中,我无意用语言问题来割裂市民社会,而是想强调:在普通话和英语成为重要交际工具的前提下,我们必须更加认真地关切包括上海话在内的多种方言的生存空间和必要性。
有凛然的傲气,也有“那一低头的温柔”
今天,“发飙”被许多年轻人解读为有个性,自尊心强。一位曾经做过居委会主任的上海女人跟我说:“靠发飙来体现自尊心,一不小心就会闹出笑话。上海人从来低调含蓄,低调就是不张扬,我们小区里有个老太太,一头白发,穿着朴素,见任何人都客客气气打招呼,还义务帮大学生补习德语,等她去世后我们才知道老太太不是一般人,中科院院士,化工专家!她的自尊是靠彬彬有礼赢来的,是靠她的朴素低调赢来的。咋咋唬唬也不是上海女人认可的做派,即使对你有意见,甚至看不起你,也不会写在面孔上,表面上还跟你客客气气,甚至撸你顺毛,给你吃糖精片,但是决不会跟你深交。你看上海弄堂里的小姐妹,不开心也有的,但眼睛一眨又黏在一道了,这才是知根知底的挚友。”
数十年来,甚至再往前数十年,上海女人一直是茶余饭后的谐趣话题,从贩夫走卒到文化闲汉,都津津有味地咀嚼再三。上海女人风骚性感、风姿绰约、风情万种,似乎是不易之论。但骨子里,外省人对上海女人不得不刮目相视。特别是半个多世纪来的白云苍狗,上海女人处乱不惊的从容,海宴河清的优雅,尤其是作为社会名流、文化巨匠背后的“贤内助”,集睿智胆识与柔情风韵于一身,差不多就成了东方女神的完美诠释——比如巴金妻子萧珊、傅雷妻子朱梅馥、刘海粟妻子夏伊乔……
上海女人给外省人印象最深的是体现在衣食住行几方面的超群天赋。
在上世纪初,上海人对流行的满族人的旗袍作了改良,剪短袖子,拔高领口,收窄腰身,开衩引上,使女性形体变得楚楚动人。同时,上海纺织业的发展,纺织面料的更新,对旗袍的“新生”以及“普及”也起到了推动作用,欧美进口的羽纱、呢绒、蕾丝等纺织面料大量涌入,使旗袍获得了更丰富的表现素材。尤其是出现了镂空织物和半透明的化纤及丝绸以后,“透、露、瘦” 的旗袍就开始流行。旗袍变得摩登、性感、清纯可人。
我们从老照片上可以看到,那时上海女人的服饰是非常欧化的,透露出一种很开放、很轻松、很自信的心态。即使是中装,也改良得合乎国际潮流,也合乎人体美学。建国后,以列宁装、布拉吉为标志的服饰系统,消解了女性的人体特征,但上海女人也从来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
在物质供应匮乏的年代,一件衣服在她们身上就显得格外的大方得体,韵味无穷。这就是城市的文化基因在起作用。计划经济时代,上海布店经常出售一些零头布,所需布票很少或干脆免票,价钱也便宜,是家庭主妇的最爱。零头布利用得当,可以做外套、短裤、马夹等。还有一种边角料论斤买,比如三角形的彩色织锦缎的边角料,聪明的上海女人照样能拼出被面子、窗帘及沙发套来。
同样拿做服装来说,套裁是一种利用有限的票证和资金,获取利益最大化的方式。通常是两个关系密切的小姐妹合买一块布料,然后通过巧妙安排做成两件衣服。衣服做成后她们还会穿上新衣招摇过市,向世人展示自己的理财能力和生活品位。女式风雪大衣一般是浅灰色的,领子容易脏,也不够厚实,上海女人就用编结绒线衫的富余材料织一只套领,既保暖又时尚,使大衣领子免遭污损。
上海女人善于捕捉一切有助于提升生活品质的信息。比如上世纪70年代,文化信息特别闭塞,上海女人却能从外国电影里女主角服饰上发现异国风尚的蛛丝马迹,比如用所谓的“阿尔巴尼亚花”编结毛衣或滑雪帽,后来还从越南电影里见识了一种轻便的布衫,一块碎花细布,对折上面后剪一个洞,两边对称剪两个洞,略微收一下腰,左右缝拢,就成了一件轻便的适合夏天穿的布衫,这就是所谓的“越南衫”,凉快,省钱,也足够性感。罗马尼亚电影《爆炸》播出后,上海女人拿着电影海报去理发店,请师傅按女主角的发型为她烫一只“爆炸头”。
很长一段时间里,上海女人出嫁,嫁妆里要有一台缝纫机,自己做衣服,既可降低生活成本,又能体现个人情趣。这里补充一句:缝纫机在清朝末年就引入上海了,自行车、划船、斯诺克、高尔夫、西餐、跑马、汽车等时髦玩意儿也在同时引进,上海女人就充当了消费与传播的急先锋。上海一些富裕家庭完全有能力请裁缝来家里做衣服,但上海女人还是要备一台缝纫机,通过自己的双手来谋求“获得感”。
平时,弄堂里的老太太聚在一起就喜欢对女人评头论足,若说这个女人“风骚”,她即使听到了也不会生气,顶多假装生气一下。女人知道,风骚证明自己还很年轻漂亮,姿色撩人,还有目送秋波的资本。要是被一帮九斤老太说成“好吃懒做”,那么这个女人肯定要跳得八丈高。这是一个重量级的负面评价,你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情调与自尊的内在逻辑
我从小生活在一条建于1922年的石库门弄堂里,在我读小学一年级时,有三个女人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一个是倒马桶的阿姨,每天天不亮就推着笨拙的粪车进弄堂,高喊一声:“居民朋友们,马桶拎出来啊……”,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她与一般的环卫工人就是不一样,年纪不过三十出头,长得小巧玲珑,楚楚动人,应该算得上绝色美女,而且总是穿戴整齐,对居民们客客气气。有人说她是某大资本家第三个老婆所生,1949年她父亲带着大老婆逃到香港,她与自己的亲娘就被抛弃了。“现在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造化弄人!”弄堂里的老克勒有点怜香惜玉,但这位阿姨相当淡定。我曾经多次看到她下班后,换上一身熨烫得很挺刮的衣服,或浅绿,或粉红,从我家弄堂口走过。夏天她还会撑一把杭州纸伞,上面画了西湖风景。当时我想不明白,一朵鲜花已经插在粪堆上了,再这样打扮还有什么意义?是否像报纸上所说的她还在“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吗?还有一个女人年龄要大几岁,稍微发福,在路边木头搭建的小亭子里卖酱菜,有时很孤独地捧着一本小说在看。我曾经在与伙伴玩耍时打碎她的柜台玻璃,也向她借过《晋阳秋》。有一次看到她偷偷地抹口红,她也看到了我,脸上顿时飞起一抹少女般的红晕。这个时候,抹口红是不得了的事情啊!还有一个老太太,在菜场旁边卖摆一个葱姜摊,浅灰色的大襟布衫洗得干干净净,葱姜经过清洗筛选,分堆摆放,我每次去买葱姜都会注意到她在衣襟上仔仔细细地别一朵栀子花,那股幽幽清香,就是上海的气息!
我曾经跟妈妈谈到这三个女人,妈妈说:“一个女人,如果你没有看不起自己,那么别人永远也不敢看不起你。”这句有点拗口的话,成为我日后认识上海女人的指南。
改革开放之初,旗袍与烫发、口红、高跟皮鞋一起,成为风尚重归女性世界的标志。上海人生产的西装和连衣裙就成了改变中国人民生活方式的急先锋。西装在西方社会早已成熟了,但有些笨手笨脚的上海男人嫌领带打起来麻烦,或者根本就不会打,设计师就设计出一种“一抽头”的领带,只需套进脖子,下端一抽就行了。连衣裙呢,上海女人就将裙摆改短,露出双膝,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身材苗条。
80年代,改良旗袍接续30年代的春梦,回归日常生活,特别是在《花样年华》《一世情缘》《金粉世家》等影视作品中,女主人公几十件旗袍,走马灯般地替换,大大撩拨了女人的心。今天,上海女人拥有几十个旗袍协会,扎堆玩,还去米兰世博会走秀,吓死外国宝宝!当然,有品位的上海女人对旗袍的真正认识,不在于金线银丝编织而成的奢华感,而是普通面料裁剪的小家碧玉风情,偶尔也可以用些新式高档面料,也决不会追求光怪陆离之感。宋氏姐妹的旗袍就是榜样,低调内敛,顶多局部装饰一下。
与旗袍相对的是时装。《法国时装之苑》杂志是最早在上海登陆的,法国人认定上海女人是他们的目标客户群。不过在二十年前,当世界名牌一波波涌入上海这个时尚之都,因为非一般收入者所能拥有,华亭路服饰市场成了上海女人的淘宝圣地,那些假冒的世界名牌足可抚慰一颗脆弱的心,上海女人通过巧妙砍价,以低廉的价格装饰自己,成为一种初级阶段的风尚注脚。又过了一段时间,她们就意气奋发地奔向美美百货、锦江迪生、恒隆广场、外滩十八号。直至今天,七浦路服装市场和董家渡路布料市场仍有源源不断的客户。
上海女人总在第一时间获知哪家时装店打折销售,上海女人的砍价本领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善于跟营业员沟通,最终能以心理价位如愿以偿。上海女人买来新衣服,是不会放它过夜的,因为她们知道,所谓的时装,如昙花一现,过几天就是明日黄花。
但上海女人的虚荣心也体现在一些丢人的举动上,比如有的服装店为提升形象,承诺出售的衣服,如果顾客不满意,可以无理由退货。于是有些女人就买来出几天风头,然后编个故事退掉。还有些上海女人穿了真丝睡衣、趿了一双拖鞋满街走,意在告诉人家她有丝绸睡衣了,有品位了,像过去资本家的大小姐了。主动暴露隐私是对他人的不尊重,好在现在这样的情况在核心城区很少了。
上海女人善持中馈,这是不争的事实。四鲜烤麸、面拖排骨、外婆红烧肉、腌笃鲜、八宝辣酱、油酱毛蟹等等是正宗的本帮菜,也是上海女人的拿手菜。今天做私房菜的女老板都是从自己厨房向外跨一步而获得成功的。上海女人——白骨精到大妈,偶尔相约三五知己下个馆子,在近年来也成为市井风景。但是上海女人决不会将餐盘叠床加屋地铺满餐桌,外省人认为很有面子的事,在上海女人看来是典型的“打肿面孔充胖子”。 上海女人在外吃饭有两个特点:一是点菜经济实惠,适可而止,实在吃不完就打包。许多饭店都备有打包的袋子或盒子,密封性不错,有些还印上店名和订座电话,欢迎下次光临。有些上海男人比较爱面子,表示将餐余食物给家里小狗吃,大家也心照不宣,照顾他面子。但上海女人就很直爽地说“带回去回锅热一下又是一顿”,或者烧一锅泡饭。第二个特点是aa制,谁也不要抢,不要躲,没有心理负担。aa制使人际交往变得务实而简单,也维护了个人尊严。
王安忆说:“上海的女性心里都是有股子硬劲的,否则你就对付不了这城市的人和事。”她还说:“这里的女性必是有些男子气的,男人也不完全把她们当女人。奋斗的任务是一样的,都是要在那密密匝匝的屋顶下挤出立足之地。……要写上海,最好的代表就是女性,不管有多么大的委屈,上海也给了她们好舞台,让她们伸展身手。”
是的,上海女人中总有一些“茄人头”(“茄”字须用上海方言读出,才能体会其中的奥妙。“茄”,就是特别能干,掌握多门生活技巧,在许多方面胜人一筹的意思)。她们多半是标准的贤妻良母,将老公照顾得无微不至,对孩子的教育也有行之有效的一套办法,在诸如买房、装修、买车、买家具、请客吃饭、场面上的应付等方面都有一槌定音的发言权。
“茄人头”是弄堂里一帮同龄女人的精神领袖,她们穿什么衣服,烧什么小菜,去哪里逛街,如何教育小孩,甚至如何与婆婆搞好关系,就能得到响应。她们是弄堂生态文化的实践者与推动者。
据一位证券分析师说,上海女人炒股明显比男人炒股赢面大,她们敏锐、果断、克制、头脑清爽,比起整天盯着k线图的技术派来,感觉派似乎更加有效。
有人说,上海女人喜欢“作”。这倒不假。“作”的涵义相当丰富,有点撒娇的意思,也有点故意蛮不讲理的意思,但更多情况下是据理力争,要争取话语权和独立地位,也有点提醒男人要继续欣赏她,关心她,一如既往将她视作掌中明珠的用意。这是太太的权利,争一下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上海女人的“作”是注意分寸的,火候掌握得相当到位。女人不“作”,男人不爱!
上海女人跟自己男人吵架也是蛮凶的,但吵得越凶,好得越快。上海女人跟男人再意见不合,在公开场合还是给足男人面子的,淡妆浓抹,珠光宝气,手臂勾紧,脚步合拍,闲话里句句帮衬,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他们昨夜一地鸡毛。
“香烟不碰,老酒少吃,远离毒品,远离小三,听老婆闲话,跟共产党走”,这是上海男人的纪律。在日新月异的城市文明中,在鸡毛蒜皮的弄堂生活中,上海女人练就了一套以柔克刚的“内家拳”,这一点也是让外省女人羡慕嫉妒恨的。
是的,三十年前,数以万计的上海女人嫁给台湾人,嫁给欧美人,嫁给日本人,上海男人心里打翻了醋缸。后来据我所知,有好些上海女人嫁出去后,不出三五年,就将男人包括公婆收拾得服服帖帖。
上海曾经是女人的课堂,现在当然也是,上海有电影制片厂、译制片厂,有国内一流的大学、医院、文化馆、美术馆、音乐厅、大剧场、舞厅等等,优秀的女人就是近在眼前的偶像。百货公司的橱窗、外滩的情人墙、时尚杂志的封面,也是女人的良师益友。从形象到声音再到妆容及娱乐节目,上海女人一直有模仿对象,有学习机会,也一直有自我修为的动力。总之,上海女人美丽、聪明、能干、勤奋、务实、时尚。上海有张爱玲,也有董竹君;有周小燕,也有关紫兰;有阮玲玉,也有谢希德;有宋庆龄,也有吴尔愉……若论颜值,她们沉鱼落雁、闭花羞月,你说主要靠气质,行啊,她们从来不会输给别处的女人!有人说上海是座阴盛阳衰的城市,这话让男人气胀胸闷,抬不起头来。但这也是事实,在各方面,女中豪杰敢为人先,成绩斐然,颇具影响力。但是话也要说回来,要是上海男人也像北方男人信奉的那样“每天一顿打”,上海还能成为上海吗?上海女人靠上海文化滋养,靠上海男人呵护,最终出落得山清水秀,同时也为海派文化做出了杰出贡献。
因为自强、自重、自信,所以上海女人显得优雅而富有情调——这大约就是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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